烏云如蓋般遮住了整個城市,使得本就黑暗的夜晚變得更加昏暗。
漸漸變小的雨勢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音,混合著夜晚的蟲鳴,小聲卻顯得更加嘈雜,使人感覺煩躁。
夜幕下的綠廠卻已歸為了平靜。這里曾經每晚都會有的狂躁音樂和吵嚷人聲不知為何在今晚消失,整個建筑群都異常的安靜。夜幕之下安靜的綠廠給人的感覺與以往不同,像是一只在夜幕下安靜蟄伏的巨獸,又或者是一具已經死掉的巨大尸體。廠區洞開的大門像是巨獸張開的大口,想要將什么吞進無底的黑洞,又好像是在無聲的哀嚎,讓面對它的人不寒而栗。
至少,站在廠區大門口的年輕姑娘覺得它好像在哀嚎,在嘶吼。天上稀稀拉拉滴著的小雨好像是眼前這安靜的巨獸在哭泣。
這位年輕的姑娘長著一張娃娃臉。棕色的頭發用淺粉色的頭繩俏皮地扎了個雙馬尾的發型,還戴了一只可愛的小兔子發夾。微胖的臉蛋上還有著些許的雀斑,小巧的鼻梁之上架著一副粉色鏡框的眼鏡,乍一看她好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但是她的粉色鏡框之下有著一雙犀利眼神的水藍色大眼睛。那淡藍色的雙眼閃爍著攝人心魄的目光,仿佛能狠狠地刺穿一切虛偽的面紗,直窺潛藏暗處的真相。
她沒有打傘,但是淋淋拉拉的小雨卻沒有打濕她身上穿著的那件干練的女士西服。雨滴在接近她的時候便會被一陣微弱的氣流刮開,落向別處。
她盯著大門看了一會,便將視線從門口移開,鎖定了大門旁的崗亭。
崗亭之中幾人奇怪的死相讓她挑了挑眉毛。尤其是看到躺在桌邊的尸體們胸口處那些一致的大洞,更是讓她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沒有去進一步觀察這些尸體,而是邁步走進了廠區之中。
廠區中也零零散散的躺著一些眼神迷蒙的尸體,沒有一具尸體的眼睛是閉合著的,仿佛他們是一瞬間死去,沒有來得及閉上眼睛,又或者是他們在幻想之中消亡,至死也沒有選擇合上雙眼。
女孩的眉頭越鎖越深。循著空氣中越發濃重的血腥味,她一路來到了廠區的深處,那間最大的廠房門前。
廠房的門是虛掩著的。女孩沒有抬手,虛掩著的大門卻被一陣強風吹開,將里面仿佛血肉地獄一般的景象呈現在她的眼中。
女孩嘴角一撇,露出嫌惡的表情,根本沒有進去細看得欲望。她抬起手一揮,大門被風吹的重重合上,發出‘嗵’的一聲。
她將手向上一揚,便雙腳離地,整個人被一陣氣流緩緩托起。到達一定高度之后,她向下瞥了最后一眼便想要離開。但就是這最后的一眼卻讓她的瞳孔猛地一縮:她看到了被雨滴自上而下切得七零八落的一具男人的尸體。
……
陽光自烏云的縫隙中穿過,斑駁地灑在地面上,洛林法斯特持續下了兩天的雨終于停了。人們走出家門,感受著雨后帶著些許潮濕的寸縷陽光,呼吸著帶有泥土氣味的空氣,開始了新的一天。
位于洛林法斯特城南中心區的斯克魯大廈在經過雨水的洗禮后像是被翻新了一樣。大樓表層的玻璃幕墻上大部分污垢都被雨水沖刷掉了,干凈的鍍層反射著漸漸沖破云層的陽光,遠遠望去整個大廈都像是一根閃閃發光的立柱。
此時這根光之火炬的腳下走來了一個穿著怪異的年輕人。他身上深顏色的衣物像是一個破麻袋般套在他的身上,讓整個人顯得尤為扎眼。因為即使是在大街上居無定所的流浪漢也不會穿著大了好幾碼的外套招搖過市,更遑論那些在斯克魯大廈中進進出出的穿著制服或者體面西裝的人了。
路過的人看著這個怪異的人,都露出了詭異或是嫌惡的目光,然后從他身邊匆匆離開。沒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不僅是因為年輕人那過分寬大的外套,更因為他那張蒼白的臉龐。這種好像常年不見陽光的膚色和奇怪的衣物給人的感覺就像他好像剛剛從精神病院釋放——或者逃出,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大家要么裝作無視他,要么直接露出嫌棄的表情從他身邊快步離去,甚至想著回家好好看看報紙,看是不是有精神病從本地的醫院中逃出來了。
年輕人沒有理會人們的目光和行為。他站在斯克魯大廈的大門前,仰頭看著這棟沐浴在陽光之下的高層建筑。
他的眼神迷離而又飄忽,他的視線仿佛沒有焦點。他只是仰頭將眼睛對準這棟大廈,沒人知道他看著的究竟是建筑物本身,還是更遠、更深處的什么東西。
他在建筑物之下站了足足有半個小時,一直看著這棟大樓,一次也沒有眨眼。
就在大廈門口的保安終于忍受不了想要將他驅離的時候,他才緩緩地將仰著的頭低了下來,這時他的眼神又仿佛有了焦距一般。他看著眼前憤怒的保安,輕輕地笑了笑,沒有理會保安的喊叫,而是走進了這棟建筑之中。
他的身影看似緩慢,但是那保安卻怎么也拉不住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走到大廈的前臺去“騷擾”正在工作的前臺小姐。
前臺的小姐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這個杵在門口的怪人。她本以為這人不會走進來,就算是想要進來,門口的保安也會攔住這個明顯是精神有問題的人。
但這個怪人就這么突破了保安的攔截走進了大廈,還來到了她的面前。
前臺小姐掛起了很職業的笑容。當她正想要將這位年輕人客氣地勸離大廈時,只看見年輕人一只手放在嘴邊伸出食指做出“噓”的手勢,另一只手則伸進懷里掏了掏,然后遞給她一個泛著金光的物事。
前臺小姐下意識接過了它。當她看清這是個什么東西之后,她趕緊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防止發出什么奇怪的聲音。但是她的嘴巴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一樣,還是不受控制的發出了一聲尖叫,響徹整個大廳。
那是一把純金色的手槍,手槍上雕著一個栩栩如生的骷髏頭,還深深鐫刻著一個沾著點點血跡的花體字:‘斯內克’。